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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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毒發之後, 二爺安靜了許多。他躺在榻上，面色蒼白，後半夜陷入了昏迷狀態。
門口, 處暑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既不太遠, 也不會太近。
之前在侯府衍郎中特地教過她, 要如何施針排毒。她坐在床畔, 看著二爺胸前泛著淤紅，那劇毒每一次都來得猛烈，似在侵蝕他的四肢百骸。她捏起一根細針, 對著穴位, 慢慢地紮了進去。
待施針結束，天都快亮了。
見春婉面色怔忪，處暑開口道：“我會去告知監院一聲, 春娘子不必憂慮。”
公子住的地方, 沒有人敢輕易來查探。
春婉頷首。
“濕敷的藥草準備好了嗎？”她輕聲詢問。
處暑回道：“前幾天公子就命人去衍郎中那裏取了藥膏, 春娘子直接用即可。”
都這些都做好了, 春婉困乏。
她在床畔稍稍小憩了一會兒。兩只手臂交疊在下，額頭貼了上去。
二爺這次昏了許久。
她醒來時，擡頭看了一眼, 他雙目輕闔, 面色安詳。春婉心裏“咯噔”一下，第一反應伸手試探鼻息。
……沒死。
春婉松了口氣。若是二爺死了, 自己怕是沒命離開寺廟。
輕輕推開房門，斜陽灑落。她打了一盆冷水, 沾濕帕子後擦了把臉。這會兒院中無人, 她捏住鼻子將頭探進盆內，心平氣和的在心中數數。一直堅持到快要窒息的那刻, 才驟然擡起身。
深深地吸了口氣，春婉用帕子擦幹臉上的水漬。
門口傳來了三下敲門聲，她走了過去，開門後看到盛著膳食的竹籃放在地上。
拎起籃子，默默地關上了門。
她想到昨天二爺說的事……
身為大盛朝人，春婉自然知道鎮北王。上次與鎮北王府的小王爺有了一面之緣，只是那時的心境與現在完全不同。那時候對她來說，京城是最好的歸宿。現在她只想逃離，不計代價。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想要試一試。
思至此，趁二爺還睡著，她快速寫了一張小紙條。悄悄藏在身上，確保不會被發現。
沈從霖對體內的毒素再熟悉不過，看著小奴兒忙前忙後，悉心照料，就想起以前在侯府的時候她也是這般。
那時，她臉上時常有笑容。
或許那個時候，她心裏想著的是已逝的霍郎。
生病之後，向國寺監院說明了情況，可以免去朝暮修持。
小王爺來雲華寺，為唐家祈福。聽聞沈家二爺正在養病，提出要去探望。
處暑匯報後，有些猶豫：“公子，春娘子怎麽辦？”
沈從霖剛* 喝完藥，嘴裏含了一顆話梅。半晌後，他說道：“不是還有一間房子麽。”
青衣侍衛回頭看了眼雜物房，這兩間離得近，春娘子若是出聲必然會暴露。他又看向二爺，不知道該不該問。
“藏好了，別讓她被發現。”沈從霖淡淡道。
“是，公子。”處暑這下明白了。
春娘子跟在處暑身後進了雜物間。
對方說了句“唐突了”，便將她的手腳都綁了起來。一切做好後，按照公子的意思，餵她吃了一粒藥丸。
春婉坐在地上，沒有任何掙紮。
雜物間裏堆滿了舊物，有一股許久不見太陽的黴氣。
吃了藥丸之後，嗓子略疼，春婉嘗試發音，發現失聲了。見她臉色有些慌張，處暑解釋道：“春娘子放心，藥效大概只有二十四個時辰。會逐漸好起來。”
行吧。
春婉閉上了眼。
她靠著麻袋，聽到院門推開，進來了好些個人。
門縫沒有關嚴，她隱約能看到小王爺的背影。他進了二爺的房間，兩個人互相寒暄。
春婉的心裏逐漸多了一絲苦澀。
二爺是故意將她綁在這個地方，讓她親眼看到小王爺來，又要目送他離開。
她握緊手中的紙條，這個，就與預料中的一般，不會有機會用上。
到頭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奢望。
小王爺沒有待很久，大約半柱香的時間便起身離開。
深秋，寺廟很冷，沈二那身子骨總讓人覺得熬不過這個寒冬。
好在屋內燒著炭，總歸要舒服一些。
隨從全在門外候著，唐子軒自從來到這院子，總覺得有人在暗處盯著自己？是錯覺嗎？他回頭看了一眼，小小的一間院落，一眼就能望到頭。沒什麽特別之處，也沒什麽能藏身的地方。
不過，還有一間屋子。
見他駐足不前，處暑適時的開口：“小王爺，請。”
屋子裏，春婉張了張嘴，嗓子一個音節都發不出。
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小王爺走出院門。
就像是最後一抹光亮，驟然消失。等待她的只有無盡的黑夜。
許久後。
處暑來雜物間替她解綁。
他見春娘子臉上有清晰的淚痕，於心不忍，提醒道：“春娘子再忍耐一下，很快就能回侯府了。”
除夕之前一定能回去。
言下之意，不要在這段時間內惹怒公子。
春婉聽到這話，眼眶又濕了。
她從來都不想招惹二爺
為何二爺不能放過她？
處暑沒有再說話。他解開了春婉手腳上的繩索，向後退了一步：“公子讓春娘子去屋內用膳。”
春婉扶著墻慢慢地站了起來，天色已晚，她將紙條撕碎，塞到了銅器裏。
進入屋子，乍然回暖。炭火燒得正旺。
見二爺倚著床欄喝茶。
他身上隨意披了件青灰色的僧袍，白色內衣，領口松敞，姿態一如既往的慵懶。
桌上是小王爺特意送來的晚膳。
沈從霖微微笑道：“二爺身體不適，不宜吃太多東西。婉婉快替二爺嘗嘗，這鎮北王府的廚子如何？”
他看到小奴兒心不甘、情不願的吃了兩口菜，便不再動筷子。坐在椅子上像塊木頭，一動不動。
“不喜歡？”他問。
春婉搖了搖頭，不是的。她用手比劃兩下。
沈從霖見她說不了話，先是眉頭微蹙，後忽然想起，是他讓處暑餵了藥。
這小奴兒臉上還掛著淚痕，現在又成了“啞巴”，看著還挺可憐。
那雜物間想必陰冷潮濕，她這身子骨又凍著了吧？看她小手微微發青，他難得有了惻隱之心。
“過來。”他說道。
春婉坐著不動。
沈從霖又道：“後山開了一些桂花，婉婉如果喜歡，明日早起，我讓處暑送你過去。”
“……”春婉眸色微動。
可以去後山？
沈從霖握著玉色小茶壺，他輕聲道：“還不過來？”
她慢吞吞的靠了過去。
“坐。”他命令道。
春婉坐到了床榻的邊緣，不知道二爺又要做什麽。他現在正養病，應該是沒有力氣亂來。
“讓你過來怎麽跟要殺了你似的。”沈從霖微微抱怨，他將一旁的小暖爐塞到了她懷裏：“好好捂手。山裏冷，再忍忍。等來年春日，我們就能回去了。”
和處暑說的一樣，很快就能回去。
可是，如果不跟二爺在一起，就算是要在這陰冷的山裏住一輩子，她也願意。
春婉握著手爐，手心瞬間溫燙，身上的冷意逐漸褪去。
沈從霖見她面色不太好，第一反應是握住了她的手腕。指尖輕輕觸及脈搏，他的眸色由平靜轉為怔忪。
緊接著，他眉心緊蹙：“又偷偷地泡冷水了？”
春婉連忙搖頭。
她有些著急，張著嘴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只有斷斷續續的“唔啊”。
沈從霖松開手，他微微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麽。
許久後，說道：“睡吧。明早記得讓處暑帶你去采枝。”
春婉起身，微微行禮。
-
第二日，她天不亮就爬了起來。二爺還在睡，她小心翼翼的下床，穿戴好衣裳。
等她出門處暑已經在院子裏了。
嗓子好了一些，能沙啞著說一些短句。
處暑聽明白了：“後山有一片桂花樹，清早僧人都去正殿修持了，這個時候應該人最少。
處暑架著馬車，將她帶到了有桂花樹的地方。
天微微亮，偶爾遇到兩名僧人路過也不要緊，反正會有國寺經常會有祈福的女眷，只要不是在二爺的院裏發現就沒事。
她折了幾枝開得正旺盛的，可以裝到屋裏的花瓶中。
處暑的馬車停在較遠的地方，或許是想要春娘子獨自享受這片刻的自由。
一位小和尚騎著驢路過，懷裏也抱著不少桂花枝。
他見到春婉的時候“咦”了一聲，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這位女施主，小僧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春婉轉頭看了他一眼，小僧年紀約莫十五、六歲，穿著略顯破舊的僧衣，圓臉，笑起來十分親切。
看了好一會兒，她驀地瞪大眼睛：“小福來？”
小僧拉住了韁繩，驢子停下不動了。他一把跳下來，頗為激動的走了過來：“春婉姐姐，真的是你！”
春婉在蘇府長大，自幼便服侍老夫人。除了一些丫鬟，以及霍淵，最為熟絡的便是小福來。
他年紀比自己小了三歲，小時候就一臉福相，所以老夫人給他起了一個很有福氣的名字。在春婉還成親之前，蘇府來了一位得道高僧，許是與小福來有緣，離開的時候便帶走了他。
自那之後，杳無音信。
春婉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見到蘇府的故人。
沒想到在這國寺之中，居然重逢了。她一時之間，百感交集。又因為處暑就在不遠處，她不能長留。
只匆匆說道：“我現在還有事，必須要走了。”
小福來好不容易遇到故人，怎麽舍得放她走，連忙伸手攔了一下：“姐姐，我隨師父雲游四海，這次來國寺之前路過蘇州，我去蘇府看了的人全都不在了。打聽了一下，是犯了大事，全族流放。”
春婉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她怔怔的看著面前的小和尚，好半晌沒能說出話。
小和尚用手指擦了擦眼角的淚：“我還想再吃一次蘇媽媽做的飯呢。不過，能看到你安然無恙，這就很好。”
她心裏悲戚，不知道要說什麽。
這大概便是書中所說的，世事無常……
想到自己的境地，一時之間悲從心中來。
回去的路上也很麻木，小和尚牽著驢站在桂花樹下，看著馬車越走越遠。
他還有話沒說完呢。
小福來知道，春婉姐姐成親了，是自小一起長大的阿霍哥。而他想說的，便與這阿霍哥有關。
回去之後，春婉心神不寧的剪枝，插花。
沈從霖已經可以下榻了，他坐在炭火旁的椅子上，正在喝銀耳粥。
聽到處暑的匯報，也不管一旁的春婉聽到會作何感想，他稀松平常的說道：“那小和尚看到婉婉了？”
“是的。”
“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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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發之後, 二爺安靜了許多。他躺在榻上，面色蒼白，後半夜陷入了昏迷狀態。
門口, 處暑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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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侯府衍郎中特地教過她, 要如何施針排毒。她坐在床畔, 看著二爺胸前泛著淤紅，那劇毒每一次都來得猛烈，似在侵蝕他的四肢百骸。她捏起一根細針, 對著穴位, 慢慢地紮了進去。
待施針結束，天都快亮了。
見春婉面色怔忪，處暑開口道：“我會去告知監院一聲, 春娘子不必憂慮。”
公子住的地方, 沒有人敢輕易來查探。
春婉頷首。
“濕敷的藥草準備好了嗎？”她輕聲詢問。
處暑回道：“前幾天公子就命人去衍郎中那裏取了藥膏, 春娘子直接用即可。”
都這些都做好了, 春婉困乏。
她在床畔稍稍小憩了一會兒。兩只手臂交疊在下，額頭貼了上去。
二爺這次昏了許久。
她醒來時，擡頭看了一眼, 他雙目輕闔, 面色安詳。春婉心裏“咯噔”一下，第一反應伸手試探鼻息。
……沒死。
春婉松了口氣。若是二爺死了, 自己怕是沒命離開寺廟。
輕輕推開房門，斜陽灑落。她打了一盆冷水, 沾濕帕子後擦了把臉。這會兒院中無人, 她捏住鼻子將頭探進盆內，心平氣和的在心中數數。一直堅持到快要窒息的那刻, 才驟然擡起身。
深深地吸了口氣，春婉用帕子擦幹臉上的水漬。
門口傳來了三下敲門聲，她走了過去，開門後看到盛著膳食的竹籃放在地上。
拎起籃子，默默地關上了門。
她想到昨天二爺說的事……
身為大盛朝人，春婉自然知道鎮北王。上次與鎮北王府的小王爺有了一面之緣，只是那時的心境與現在完全不同。那時候對她來說，京城是最好的歸宿。現在她只想逃離，不計代價。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想要試一試。
思至此，趁二爺還睡著，她快速寫了一張小紙條。悄悄藏在身上，確保不會被發現。
沈從霖對體內的毒素再熟悉不過，看著小奴兒忙前忙後，悉心照料，就想起以前在侯府的時候她也是這般。
那時，她臉上時常有笑容。
或許那個時候，她心裏想著的是已逝的霍郎。
生病之後，向國寺監院說明了情況，可以免去朝暮修持。
小王爺來雲華寺，為唐家祈福。聽聞沈家二爺正在養病，提出要去探望。
處暑匯報後，有些猶豫：“公子，春娘子怎麽辦？”
沈從霖剛* 喝完藥，嘴裏含了一顆話梅。半晌後，他說道：“不是還有一間房子麽。”
青衣侍衛回頭看了眼雜物房，這兩間離得近，春娘子若是出聲必然會暴露。他又看向二爺，不知道該不該問。
“藏好了，別讓她被發現。”沈從霖淡淡道。
“是，公子。”處暑這下明白了。
春娘子跟在處暑身後進了雜物間。
對方說了句“唐突了”，便將她的手腳都綁了起來。一切做好後，按照公子的意思，餵她吃了一粒藥丸。
春婉坐在地上，沒有任何掙紮。
雜物間裏堆滿了舊物，有一股許久不見太陽的黴氣。
吃了藥丸之後，嗓子略疼，春婉嘗試發音，發現失聲了。見她臉色有些慌張，處暑解釋道：“春娘子放心，藥效大概只有二十四個時辰。會逐漸好起來。”
行吧。
春婉閉上了眼。
她靠著麻袋，聽到院門推開，進來了好些個人。
門縫沒有關嚴，她隱約能看到小王爺的背影。他進了二爺的房間，兩個人互相寒暄。
春婉的心裏逐漸多了一絲苦澀。
二爺是故意將她綁在這個地方，讓她親眼看到小王爺來，又要目送他離開。
她握緊手中的紙條，這個，就與預料中的一般，不會有機會用上。
到頭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奢望。
小王爺沒有待很久，大約半柱香的時間便起身離開。
深秋，寺廟很冷，沈二那身子骨總讓人覺得熬不過這個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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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有一間屋子。
見他駐足不前，處暑適時的開口：“小王爺，請。”
屋子裏，春婉張了張嘴，嗓子一個音節都發不出。
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小王爺走出院門。
就像是最後一抹光亮，驟然消失。等待她的只有無盡的黑夜。
許久後。
處暑來雜物間替她解綁。
他見春娘子臉上有清晰的淚痕，於心不忍，提醒道：“春娘子再忍耐一下，很快就能回侯府了。”
除夕之前一定能回去。
言下之意，不要在這段時間內惹怒公子。
春婉聽到這話，眼眶又濕了。
她從來都不想招惹二爺
為何二爺不能放過她？
處暑沒有再說話。他解開了春婉手腳上的繩索，向後退了一步：“公子讓春娘子去屋內用膳。”
春婉扶著墻慢慢地站了起來，天色已晚，她將紙條撕碎，塞到了銅器裏。
進入屋子，乍然回暖。炭火燒得正旺。
見二爺倚著床欄喝茶。
他身上隨意披了件青灰色的僧袍，白色內衣，領口松敞，姿態一如既往的慵懶。
桌上是小王爺特意送來的晚膳。
沈從霖微微笑道：“二爺身體不適，不宜吃太多東西。婉婉快替二爺嘗嘗，這鎮北王府的廚子如何？”
他看到小奴兒心不甘、情不願的吃了兩口菜，便不再動筷子。坐在椅子上像塊木頭，一動不動。
“不喜歡？”他問。
春婉搖了搖頭，不是的。她用手比劃兩下。
沈從霖見她說不了話，先是眉頭微蹙，後忽然想起，是他讓處暑餵了藥。
這小奴兒臉上還掛著淚痕，現在又成了“啞巴”，看著還挺可憐。
那雜物間想必陰冷潮濕，她這身子骨又凍著了吧？看她小手微微發青，他難得有了惻隱之心。
“過來。”他說道。
春婉坐著不動。
沈從霖又道：“後山開了一些桂花，婉婉如果喜歡，明日早起，我讓處暑送你過去。”
“……”春婉眸色微動。
可以去後山？
沈從霖握著玉色小茶壺，他輕聲道：“還不過來？”
她慢吞吞的靠了過去。
“坐。”他命令道。
春婉坐到了床榻的邊緣，不知道二爺又要做什麽。他現在正養病，應該是沒有力氣亂來。
“讓你過來怎麽跟要殺了你似的。”沈從霖微微抱怨，他將一旁的小暖爐塞到了她懷裏：“好好捂手。山裏冷，再忍忍。等來年春日，我們就能回去了。”
和處暑說的一樣，很快就能回去。
可是，如果不跟二爺在一起，就算是要在這陰冷的山裏住一輩子，她也願意。
春婉握著手爐，手心瞬間溫燙，身上的冷意逐漸褪去。
沈從霖見她面色不太好，第一反應是握住了她的手腕。指尖輕輕觸及脈搏，他的眸色由平靜轉為怔忪。
緊接著，他眉心緊蹙：“又偷偷地泡冷水了？”
春婉連忙搖頭。
她有些著急，張著嘴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只有斷斷續續的“唔啊”。
沈從霖松開手，他微微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麽。
許久後，說道：“睡吧。明早記得讓處暑帶你去采枝。”
春婉起身，微微行禮。
-
第二日，她天不亮就爬了起來。二爺還在睡，她小心翼翼的下床，穿戴好衣裳。
等她出門處暑已經在院子裏了。
嗓子好了一些，能沙啞著說一些短句。
處暑聽明白了：“後山有一片桂花樹，清早僧人都去正殿修持了，這個時候應該人最少。
處暑架著馬車，將她帶到了有桂花樹的地方。
天微微亮，偶爾遇到兩名僧人路過也不要緊，反正會有國寺經常會有祈福的女眷，只要不是在二爺的院裏發現就沒事。
她折了幾枝開得正旺盛的，可以裝到屋裏的花瓶中。
處暑的馬車停在較遠的地方，或許是想要春娘子獨自享受這片刻的自由。
一位小和尚騎著驢路過，懷裏也抱著不少桂花枝。
他見到春婉的時候“咦”了一聲，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這位女施主，小僧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春婉轉頭看了他一眼，小僧年紀約莫十五、六歲，穿著略顯破舊的僧衣，圓臉，笑起來十分親切。
看了好一會兒，她驀地瞪大眼睛：“小福來？”
小僧拉住了韁繩，驢子停下不動了。他一把跳下來，頗為激動的走了過來：“春婉姐姐，真的是你！”
春婉在蘇府長大，自幼便服侍老夫人。除了一些丫鬟，以及霍淵，最為熟絡的便是小福來。
他年紀比自己小了三歲，小時候就一臉福相，所以老夫人給他起了一個很有福氣的名字。在春婉還成親之前，蘇府來了一位得道高僧，許是與小福來有緣，離開的時候便帶走了他。
自那之後，杳無音信。
春婉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見到蘇府的故人。
沒想到在這國寺之中，居然重逢了。她一時之間，百感交集。又因為處暑就在不遠處，她不能長留。
只匆匆說道：“我現在還有事，必須要走了。”
小福來好不容易遇到故人，怎麽舍得放她走，連忙伸手攔了一下：“姐姐，我隨師父雲游四海，這次來國寺之前路過蘇州，我去蘇府看了的人全都不在了。打聽了一下，是犯了大事，全族流放。”
春婉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她怔怔的看著面前的小和尚，好半晌沒能說出話。
小和尚用手指擦了擦眼角的淚：“我還想再吃一次蘇媽媽做的飯呢。不過，能看到你安然無恙，這就很好。”
她心裏悲戚，不知道要說什麽。
這大概便是書中所說的，世事無常……
想到自己的境地，一時之間悲從心中來。
回去的路上也很麻木，小和尚牽著驢站在桂花樹下，看著馬車越走越遠。
他還有話沒說完呢。
小福來知道，春婉姐姐成親了，是自小一起長大的阿霍哥。而他想說的，便與這阿霍哥有關。
回去之後，春婉心神不寧的剪枝，插花。
沈從霖已經可以下榻了，他坐在炭火旁的椅子上，正在喝銀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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